王翠莲这一犹豫就犹豫了整整两天,这两天她心不在焉,魂不守舍。孟珠瘪着嘴跑到王翠莲身边抱住了王翠莲的大腿:“奶奶,我想吃白米饭,食堂里的玉米糊糊不好吃。”她现在知道家中地窖里藏着许多粮食,三房的人之前得罪了她,她爱憎分明,巴不得三房被分出去。“奶奶的珠珠呦,奶奶这就给你蒸白饭吃。”陈柔走了过来,揉了揉孟珠的脸:“珠珠乖,咱们再忍忍,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了。”陈柔看了眼三房的方向,孟秋实这个滑头,就跟个泥鳅似得,让人烦不胜烦。这要是有三房在,谁还敢偷偷开小灶?孟秋实不是总想着分家吗?她倒要看看,孟秋实分家后怎么度过这饥荒年?就算徐春花有三个好哥哥又怎么样?人家也有自己的小家,哪里顾及的了徐春花?“奶奶……”孟珠小嘴一瘪,眼眶含泪,“我不想吃白米饭了。”“我的可怜的珠珠。”王翠莲心疼的抱紧孟珠,她目光坚定,“分家,必须分家,我必须要把三房给分出去!”——中午,王翠莲把家中所有人喊到了堂屋。孟秋实和徐春花对视一眼,眼底闪过暗喜。王云惴惴不安的看着王翠莲,这老太婆又要作啥妖啊?孟秋丰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,余光扫了孟秋实一眼。王翠莲说:“秋实,你不是总想着分家吗?我和你爸商量过了,决定满足你的要求。”王云眼睛一亮,捏住了孟秋收的胳膊,她也想分家。孟秋收拧着眉,用力甩开了王云的手,他小声道:“我是不会分家的,分家像什么样子?孟秋实这像是被分家吗?这明明是被赶出去!”王云咬牙,瞪了孟秋收一眼,怪不得刚才孟秋丰喊孟秋收出去一趟。孟秋收是傻子,但她不是,待在这个家里只有被吸血的份。可丈夫不愿意分家,她能有什么办法。王云只觉得无力感涌上心头,她艳羡的看着徐春花,羡慕三房可以分家。孟秋实笑道:“妈,既然是分家,你打算分给我们什么东西呢?”王翠莲无语的抿紧嘴巴,不满的哼了一声:“家里没钱,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分给你们,你们把你们三房的东西搬走就行了。”“那可不行,这不是净身出户吗?说出去多难听?”孟秋实舔了舔唇,笑嘻嘻道,“之前是我不懂事,现在我才意识到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比较好。”“就是就是,现在公共食堂搞定量,我们三房可是有着四个孩子呢,要我说呢,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。”徐春花跟着点头附和,眼神真诚的看着王翠莲。王翠莲心底一沉,孟秋实不会是因为在她这吃过几次甜头后不想分家了吧?那可不行,三房一家子简直就是一个大威胁。“这事轮不到你做主,我是你妈,我想把你们分出去就把你们分出去!”王翠莲拍在了桌子上,桌子跟着颤了一下。孟秋实目光控诉的看着王翠莲和孟大庄:“我不同意分家,要分家那就全分掉,你单单把我们三房分出去什么意思,这不是明晃晃的把我们撵出去吗?妈,我可是你亲儿子!”王翠莲不装了,摊牌了,她指着孟秋实的鼻子道:“对,我就是要把你这个不孝子赶出去,我真是受够你了,你没有你大哥能干,没有你二哥孝顺懂事,早知道你是这个模样,当初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掐死。”一旁低着头的孟秋收暗喜,在他妈心里,他是个孝顺懂事的儿子,他还以为他妈不在乎他呢。孟秋实和徐春花看了对方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妈,你来真的?”“真的!”王翠莲盯着两人。孟秋实和徐春花立马跑出堂屋,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,两人跑到门口,开始抱头痛哭。“来人啊,快劝劝我妈吧,我妈要把我赶出去!”“快来人啊,这日子没法过啦。”堂屋内的几人目瞪口呆。李菊花走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洗了一半的衣服。其他社员们听见动静探出脑袋张望,见是王翠莲家,立马走了过来。“秋实,春花,你们哭什么?”李菊花问道。徐春花抬起头,抹着眼泪,哽咽道:“妈要把我们三房单独分出去,这不就是把我们赶出去吗?”王翠莲也不怕,她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情,她只是把儿子分出去单过有什么错?“媳妇,我好难受!”孟秋实哭的撕心裂肺,“家里三个兄弟,妈只把我们分出去,这也太伤人心了!”其他人神色动容,从未看过一个大男人哭的如此凄惨过,心里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吧。大家纷纷劝道:“翠莲婶子,这要分家就全部分家,单独把秋实一家子分出去太伤人的心了。”孟秋丰和陈柔觉得太过丢人,待在屋里没有出来,这种小事,交给王翠莲做就行了。“妈,你别把我们三房分出去,我还要给你和爸养老呢,还有,我舍不得咱们家的日子啊。”孟秋实抱着王翠莲的胳膊苦苦哀求。徐春花抱住了王翠莲的另一只胳膊,她哭的抽抽搭搭:“我舍不得咱们这个家,舍不得妈做的粥,妈煮的粥太香了!”王翠莲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了,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吧?三房的人就是贪图粮食,她都说了粮食已经吃完了,怎么就不信呢?她用力甩开两个人的手,孟秋实和徐春花一不小心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地上。“翠莲你也真是的,怎么动手呢,唉。”李菊花叹了口气,把徐春花搀扶了起来。孟秋实哭的脸色涨红:“妈,你别把我们分出去,我还要给你们养老呢!”七嘴八舌的话语让王翠莲无比烦躁,听到孟秋实这么一说,王翠莲拎着孟秋实的领子对着孟秋实怒吼道:“我还有两个儿子,用不着你给我养老。”“妈,你什么意思?”孟秋实忍住想要往上翘的唇角,用力眨下一滴眼泪,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翠莲,一副伤透了心的模样。“妈,你这是要和我们断亲吗?”徐春花摇头,“那不行,我们不同意,一家人在一起才能互相帮衬啊。”帮衬,帮衬。王翠莲心中了然,别以为她不知道孟秋实两口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,公共食堂吃不饱饭,开始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是吧?“你们干什么呢?”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。社员们让开一个小道,两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过来。两位老人是孟大庄的大伯和二伯,大伯叫孟金章,二伯叫孟银章。孟大庄的爹排行老三,名叫孟财章。下面还有个老四,叫孟宝章。孟大庄家后面的那个落败空着的小院子就是孟宝章的家。孟宝章前几年就去世了,他唯一的儿子失踪几十年,留下了一个小院子无人居住。本来装死的孟大庄听见动静,连忙走了出来。“大伯,二伯。”孟金章拧眉看着孟大庄:“糊涂东西。”三弟就这么一个儿子,把家里过得一团糟,他们劝过,但没用,心里默默叹气这个侄儿废了。王翠莲哼了一声:“大伯二伯,家里我做主,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一个跛着腿的男人走了过来,大家纷纷吸气。“长城,你回来啦?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。”“还真是长城。”男人虽然跛了一条腿,但浑身充满肃杀之气,左脸上的一道伤疤使人更加骇人。人群中发出小孩子的哭闹声。小孩子被吓哭了。孟长城是早年年轻的时候当了土匪,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。跟他同一辈的人勉强能够认出他。王翠莲有些发怵的躲到了孟大庄后面,这人怎么这么凶。现场瞬间安静的可怕。孟长城走到了孟秋实面前,“还记得我吗?”孟秋实愣愣的点点头:“记得,三年前我带我媳妇去县城医院的路上……”当时徐春花怀着孕肚子疼的厉害,孟秋实连忙借来牛车送徐春花去县城的医院。去医院的路上,他们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。由于太过晦气,孟秋实没打算停下,这时候,徐春花的肚子突然就不疼了。正准备回村,地上躺着的男人站起来拦住了他们。“送我去医院……”说完男人就晕了过去。当时孟秋实和徐春花在原地犹豫了十几分钟,就在男人快要死的时候,孟秋实注意到了男人口袋里的纸条。确认男人是部队里的人之后,这才下定了决心。就当做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,孟秋实把男人拖进了草丛,之后先把徐春花送回家,然后又出去把男人拖到牛车上送到医院。把人往医院一扔,孟秋实便离开了。“好巧。”孟秋实尴尬的笑了笑。孟长城拍了拍孟秋实的肩膀:“叫我堂叔。”“堂叔。”这是孟长城这么些年第一次回村。孟宝章年轻的酗酒打老婆,那时候孟长城还小,孟宝章一次酒后情绪失控,当着孟长城的面把孟长城的妈打死了。孟长城恨他爸,可孟宝章却又很疼孟长城这个儿子,所以在孟长城十五六岁的时候,他离开了这个家,去山里当了土匪。自此之后,孟长城杳无音讯,孟宝章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里等儿子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