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氏虽不在，但床榻上空着，她也不敢僭越去睡她的床铺；谢明徽家贫，他不用膳，她便敷衍自己也吃过，不提自己一天水米未进。这副贱躯，往后连给谢明徽做妾都嫌脏污，她却也不敢同谢明徽提起那些天发生过的肮脏事。
明日又是新的一天，只要伴在他身边，旁的都不是什么大事。明日她一定要起得比谢明徽早，替他做好早膳……想到这里，她惊觉离家已十日出头，厨下不知备足菜蔬与否？郎君每日奔波在外，岂能叫他操心家中琐事？
阿瑟再睡不着，一骨碌起身，也未点灯，便往厨下去。
风雨声大，直到阿瑟推开房门，许是惊动了夜半觅食的猫狗，一阵细微的窸窣伴着陶瓷响动之声急促，却又戛然而至。
待阿瑟悬着心点亮油灯，见是墙上挂着的筲箕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下来，砸翻底下的酒坛。屋中四处是灰，酒液倾了半个墙角。她忙拿了笤帚细细将尘灰扫净，又查看过柜中还剩下的米面，方才又回屋睡下。
雨水如注，溅湿厨房后门口半个满是尘灰的脚印，终至湮灭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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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时雨水多，夜来风雨不知打落多少繁花。谢令婵懒懒倚靠在妆奁前，由着文竹细心替自己梳头。梳篦一通到底，直通了两百遍，将她一头长发梳得光可鉴人，柔顺滑腻，文竹方才住了手，又替她发上细细上一遍桂花油。
谢令婵一把青丝又粗又黑，油光水滑，全赖日日不懈的水磨工夫。
紫竹欲上来替她宽衣，却叫她摆手止住，这时方才过问起她那位好阿姊。
几个丫头面面相觑，有些不敢回话。
玉竹无奈叹了口气，斟酌道：“王府宴会未散，庐陵公即撇下那位径自回府。她……后来……”
“被姑爷带了家去，说好歹要认祖归宗，见过殷家翁姑。”
往日谢令婵听得殷叡的风流韵事即要大发雷霆，今日却一反常态，只望着镜中越看越精致的面颊不发一言。
她今日先头欲离婚，遣了身边的丫头去各家请人。殷家翁姑自然没舍得入彭城王府自取其辱，便是谢氏族中有些分量的人都未曾理会这一对怨偶的闹剧。只王琛并她继父匆匆赶来，细细思量，自然有些世事凉薄的意味。
一众侍婢见谢令婵面无表情，心情俱都忐忑，生怕她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立时要发作。哪知她竟平静地令丫头们都退下，往榻上去的脚步也甚是从容，看着竟是真的未曾动怒的模样。
旁人都猜谢令婵或是对阿姊心存愧悔，因而默认了殷叡的放肆大胆。等人群退下，谢令婵灭了窗前鹤首铜灯，脱下一袭华服。夜明珠黯淡的晖光里，她颈项上一道鲜明的红痕，那是潘绣掐她脖颈时落下的印子。
但那长长的印子旁边，却赫然有一枚颜色稍浅的吻痕。
她嫁给殷叡十一年，今日才真正从少女变成一个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