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以为不可……”
“臣附议！人都死了，这验尸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“听闻沈和乃是此案唯一的人证。如今连他都死了，还审个屁！”
……
反对声浪如潮。
王琛待物议渐平，清了清嗓子，朗声道：“人命至重，难生易杀。”
他话不多，却很快将人镇住，又徐徐道：“诸位忝居高位，当明了‘彰善以激其情，除恶以崇其本’，朝廷积弊甚重，令人触目惊心。我欲改革吏治，自沈氏一案始。”
这一句掷地有声，震人心神。江左历代皆有权臣欲除积弊，革新吏治，却无一不铩羽而归。
此时众人听闻王琛之言，仿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“王大人英明！”谢明徽趁着众人尚未有所反应，即刻再躬身一礼，朗声道：“沈氏一案，巳时正刻堂审。因事涉尚书右仆射虞大人的公子，因此此案并不公开审理，闲杂人等不得旁听！诸位大人若愿意前往，在下恭迎，但不得干涉案件审理；若无法接受，此时打道回府，谢某也不会强人所难。”
她先在廷尉时，以事涉女子闺誉而请王琛允准不公开审理；此时当着诸人的面，却拿尚书右仆射的公子虞昌为借口。一则祈愿仍为沈青娘挽回声名，一则却是有意将旁观人的不满和怒恨往虞昌父子身上引。哪怕她或许无法为沈青娘主持公道，虞氏父子最终仍逍遥法外，但在旁人心目中，虞昌的名字早同嫌犯混为一体。
随即，谢明徽便请王琛先行。尚书台的车驾一动，旁人亦争先恐后。众人很快便转战永世县衙，依着爵位官阶落座，将原本宽敞的前衙两侧坐了个满满当当。
很快，虞昌便被衙吏带了上来。
他虽是沈青娘一案最大的嫌疑人，但因尚未定罪，又出身士族，因此一直以来并未收押，直到昨日傍晚方才被请过来，以客礼暂住于永世县衙后宅。
也许是知道沈和已经“畏罪自尽”，虞昌显得十分轻松，衙吏替他安了座，他便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坐了。三月的天，京郊气候宜人，虞昌已经故作风雅地摇着一柄青金泥的小扇，仿佛不是来受审，而是来聚宴。
谢明徽并未先审虞昌，而是先传了散吏岑季明。
“沈和未被定罪，为何是畏罪自杀？”
岑季明何曾见过这种阵仗，跪在堂下抖如筛糠：“小……小人见……他被关押，又……又有……重兵把守，自……自以为……他……他杀……”
“他是如何死的？”谢明徽望着堂下之人，心中有一丝艰涩。犹记得他在廷尉大牢中，说起自己父亲中风，一双儿女尚且年幼，心中不求升官发财，惟愿早日洗脱嫌疑。如何这样老实巴交的人，前后不过十天，竟就……
这时虞昌“啪”地一声将扇子收起来，拖长声音，不耐烦道：“谢主簿有完没完？这些个破事与我何干？我午时还约了人，你若没话要问我，那就恕我不奉陪了！”
谢明徽撩起眼皮凉凉望他一眼，淡道：“虞公子或可约人往广州再聚首。三尸四命，怎样都够判你流徙烟瘴之地，十年不得入京。”
“大胆！”虞昌气结，豁地站了起来，抡起方才坐的胡床，劈手便朝谢明徽掷去。
谢明徽并未坐在高堂之上，而是将主审位置让了出来，留给了王琛、刘骞、谢蔺等人，自己则在前头另安了一方简易的案桌，旁边又分列着五曹尚书及廷尉等人，地势狭窄拥挤，若她临场逃脱避开了，那胡床敦厚笨重，势必要殃及无辜，因此竟闪避不得。
情急之中，她身子后仰，欲要抬臂徒手挡下这沉重一击，一袭绯红阔袖兜头落下，蒙住她的头脸，将她护在臂弯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