仔细想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终点将是什么,他曾无数次在日记里写下“我还不想死”,但是这样的逃避终究不能避免他越来越趋近那个阈值。
与沃尔夫决裂之后的那个下午,他还是去了普里克实验室,最后去做一做自己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做的事,告诉自己别怕,一切就如往常一样。
实验室众人,对计划步入正轨的激动,显然大于对小枫坠楼的怜惜。
普里克先生已经安排起索尔维会议的相关事宜,米娅他们当然也要忙碌起来,筹备一些后勤工作。
但是这个过程中,托马斯就像做梦一样,他几乎听不见普里克先生在说什么,就好像他和世界之间有一道墙。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。
直到傍晚时,米娅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:“安德医生说你看起来状态不好,她让我带你出去走走。”
那天白天刚下了雨,傍晚放晴,难得清凉一夏。
他和米娅并肩沿着普里克实验室围墙外的小河散步,气氛好得让托马斯觉得不表白都是可惜。
他们俩早就能做到独处时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了,就一直这么沉默着走。
米娅一脸麻木,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托马斯的反常。
但是今天托马斯很想和她说点什么:“米娅,你会对未来感到恐惧吗?”
米娅的回答在意料之中:“不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要恐惧呢?”
“你想,我们还没有找出‘神秘物质’的化学式,或许巨蛋并不能对它进行防御。就算防御住了,巨蛋之外的地区也会被夷为平地。到时有效土地稀缺,人口相对爆炸,唯一的出路或许是屠|杀。地球被笼罩在高浓度的辐射之下,绿植沙化,变异的方向也会越来越诡异,甚至衍生新物种。到时,地球还是地球吗?”
“怪不得安德医生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呢,”米娅耸耸肩道,“别想这些啦,想了也没什么用。”
托马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你这人好绝情啊。”
他蹲下去,伸手触碰河边翠绿的小草,看起来格外温柔:“我以前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,现在就喜欢这些绿绿的小植物。一个生态圈往往包括生产者、消费者和分解者,但其中只有生产者和分解者是不可缺少的,至于我们这些消费者,实际可有可无——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腆着脸活在这个生态圈里呢?有时我宁愿一切恢复到远古,树木粗壮,花草野蛮生长,微生物将其分解,然后再次循环。没有你,也没有我。”
天色渐渐暗下来,米娅蹲在他身边,像当年听生物课时一样,哈欠连天:“有沃尔夫先生吗?”
托马斯冲她笑笑:“你要是这么困,就先回去睡会吧。”
米娅忙道:“可以吗?”
实际上从安德医生让她带托马斯散步开始,她就已经很犯愁了,这节骨眼上觉都睡不饱,为什么还要用宝贵的时间来散什么步呢?
托马斯冲她耸肩:“快回去吧,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。”
米娅就站了起来,飞快地冲他摆摆手:“那我先走啦,你早点回来,夜里河边蚊子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