叙乐文学>历史穿越>黪罹 > 第十六章 曦遒之巅
    “承蒙宫主仁怀,令我等不至于颠沛流离。她给予我等栖身之所以及庇护,我等无以为报。莫非你眼睁睁目睹宫主不治身亡陨于非命而无动于衷么?明知有发可施却不施之?但凡教能延迟一日之命,能拖一日也算赚得赚一日,总要博取一线生机。就算来日宫主获救痊愈后大发雷霆,所有后果责任我一力承担!”朱姝一派慷慨,豪气干云,歪瓜裂枣的面容上篆着粉身碎骨浑不怕一连串大字:“适才你也说了,宫主待我等恩重如山。她若怒气难平,我自当以死谢罪。这条命既是宫主赐予,她随时撤收便了。”

    靛姝白眼一番,不以为然:“你死了便是死了,那有什么打紧?死得其所已算荣幸。可倘若宫主服食劬丹,下半辈子便是生不如死。她为人淡泊,终究是个女人,而作为女人,怎能服食劬丹?宫主一生所系便是她夫君,万一她与夫君尚有重逢那一日,怎能交代?又如何自处?难免要抱憾终身?我等是要鋆感其恩,不得不为她的幸福着想。”

    朱姝也不赞成她的意见,贬口相驳:“幸福固然重要,但有何物事比活着更为重要?服食劬丹便有续命之望,若不服,则一无所有,两项权衡,轻重分晓何需徒劳辩?”

    五人各执一词、观点主张不尽相同,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篇不可否认的大道小理。争执了半晌,还是朱姝占了上风,主要是赞成她言论的附庸者为众,毕竟情况特殊,在这个节骨眼上,保命是当务之急第一位,后续发展会演变成什么境地,只有听天由命。

    于是朱姝成功用自己堵到的见解说服了四姝,商榷了少顷,大家一致妥协达成共识,都自觉的住了口,全心全意奓磔护法。

    万籁俱寂中,气氛一直保持紧张,随着漏斗分分秒秒的过去,林雾惨白的脸色也血色尽褪,益发白皙。而即墨飒风面上早已挥汗如雨,脑心的轻烟亦越拢越臃,渐有皲裂之痕。

    “不好!内息运转失调,恐怕不妙!”绀姝大颦眉毛,就要运转真力相助,忽然记起自己与即墨飒风所习内功大有迥异,寻常并力倒也无甚打紧,但此时此刻,说不定一出手便弄巧成拙了。是以就要点出去的一指又在半途悬崖勒马缩了回来,这一缩便是手足无措。

    “不可妄动!”朱姝果然持重,细心提点,扼制诸女的慌乱:“宫主面色逐渐恢复正常,并非病情加剧恶化。即墨公子用功过度,需要闭关调养,且先命火灶房预备后补药膳。”

    众姝一愣神间再觑林雾双颊,果然是白里透红,顶门氤氲的真气暴躁了片刻便细水长流钻入百会穴中,知道命源已保,情况暂且无恙,便个个如释重负,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,各吁长气。

    即墨飒风收掌撤臂,气沉丹田,匀真引络,半晌后吐出一口浊气,睁开双瞳。

    只见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历经真气的长时间耗竭,显呈灰白萎靡之状。

    五罗姝陡然见他开眼,大喜过望,纷纷抢上相搀。即墨飒风早已精疲力尽,体内残存的力气不足负载身体之稳,半依榫架。他见众女一派愁云惨雾,勉强挤出一抹笑靥,如蚊似蝇般安抚:“大可放心,我将她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,在阎王爷那处借来了十日时光……”

    他后头的话戛然而止,磅礴汹涌的倦意席卷而来,湮灭于喉,终于不堪重负,头一歪便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因事先有所征兆却无人遐想,林雾这一次逢厄遭殃算是出突发情况,是故宫主练功走火、命不久矣之讯便如汐水潮流般不胫而走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播,轰动全宫,五罗姝有心封锁讯息外传却也为时已晚。乍闻噩耗,举宫上下个个人心惶惶,深恐自家宫主撒手人寰魂归天外,宫中失了主心骨群龙无首难以自立。但林雾治下严谨、以和待人、以顺平人、以襄度人,可儆不罚,诸女又是在走投无路时得林雾相助方才绝处逢生,是以个个衷心忠诚,虽然惶恐,却非但未乱阵脚,亦不起哄生叛,竟无一人趁乱离宫而去。

    因白昼里累得厉害,身体吃不消遂不由自主补的这一觉委实忒过绵长,乱七八糟的噩梦接踵而至,梦中无景无物,唯有一人,变是林雾,那个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的强悍女人。

    只是,昔日飞扬跋扈、亢心憍气的女人如今却不再强悍,一副死气沉沉的形容。

    梦中,他仍面对她即将死于非命,在深渊中恬静如偶。她明明是睁着眼的,却不肯出声呼救,他知道,她有她的自尊,她不需要别人怜悯,她有傲骨。他更知道,她是无法继续忍受失去某个人或者离开、没有某个人存在所带来的日子,这种生活她体验了十年时光,已经从最初的期待逐渐演变成坚守、直到后来自我欺骗自我安慰,以及如今的心灰意冷。

    大概等一个人或是找一个人就是这样吧,一开始满怀希冀,在对方离开的不舍与惆怅中,心心念念的期盼着重逢,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,期盼越来越朦胧,希望也越来越渺茫,坚持到无法再坚持……

    她同他一样,都怀疑那个人是否还活着。但无论是否活着,人都会死去,总会有寿终正寝那一天。活着徒劳,那么她选择死亡,在开遍曼殊沙华的奈何桥彼岸等他。这里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,尘世中等不到的人,此处一定能等到。

    十二个时辰,在睡眠中养精蓄锐,可因噩梦不断,这一养非但没能补足多少力气,反而醒来后腰酸背痛,像抬过几百斤的罘罳一般。

    底下负责司膳的女仆善解人意,且经验丰富,大约判断出他何时将醒,案前备了一大桌反本归元的补汤,食材八门多样,盈室之香对空腹了一天一夜的他徐徐善诱,终于在吞了三口唾沫后不知哪来的力气蓦地翻身下榻,冲到案边风卷残云。

    与上次迥异,这一场梦境他是被梦中的恐慌惊骇而醒,不确定后面林雾死没死成功,想到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心头的挂念重重叠叠涌入胸腔,再也顾不得口欲,丢下汤匙便冲出门去。

    他只榻出门槛一步,便因毛毛躁躁步履急促刹不住脚与人撞了个满怀,那人内功深厚,啊哟了一声,却纹丝不动,他却被对方身体表面反激的内力一弹,给重新弹回室内,踉踉跄跄站不稳脚。

    “公子当心,可否无碍?”绀姝见他摇摇欲坠,连忙伸手去抚,一脸歉仄。“我适才解手回来,正打算过来伺候,不知你会突然开门冲出来……咦?话说你这般急急忙忙要去做甚?瞧你这憔悴的形容,鹿茸巴戟汤你喝了没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