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在临敌之际还要顾及碾廑这只拖油瓶,这一战斗得颇为吃力。可他一人敌百,一柄锋芒毕露的冰刃剑,血洗天鲁百余俊彦。初始,他灵敏迅捷的身姿宛如猱猕,穿梭于刀光剑影与火炬飞曳,万刃从中过,涓滴不沾身。空气里除了白刃交接的摩擦碰撞声,唯余利器刺入血肉、皮骨相离的砉砉声。直至刀尖由银变红,尸体堆积成垒,刀刺血躯的频率越来越密,他再也避无可避,遍身染赤,如修罗似魑魅。
死在冰刃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,他手足四肢上的伤口血痕亦愈加鳞集。而碾廑,所有的刀枪剑戟都招呼在游乾身上,她趋退其后,得到了他一半精力的遮挡与庇护,安然无恙。
身为杀手,何为杀手?双手因杀伐而存在,还是杀伐为双手而滋生?
生与死的角逐,血肉飞溅的战场,他们本该在暴风骤雨中陨命,被杀伐被屠戮,可不晓得故从何来,最后还是成功全身而退了。
他就像是一匹嗜血狂暴的狼,见血怒瞳。永远不要尝试与一头陷入癫狂状态的狼进行搏杀,那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愚蠢行为。被逼入绝境的狼,会在拼搏时竭尽全力、踩着无数对手的尸体,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。这是求生的欲念,这叫狠。
旭日破晓之前,他与碾廑并肩相携,从包围圈里悍冲而出,踏着无数人的残尸,跨上了赤兔宝马,扬长而去。
他虽狂怒疯飙,杀红了眼,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。双拳难敌四手,凭他一己之力,要从牢不可破的天罗地网中硬闯出一条大道,实在异想天开,辛而他发狂中不失理智,劫了城主一匹脚程最为迅捷耐力最为持久的赤兔,飞身驰骋而去。敌人都是舞刀弄枪,没有弓箭,仅凭暗器,其速度比不上赤兔的双足,而府中明处只有城主这一匹赤兔,寻常骏马望尘莫及,等他们从马厩里牵处其他坐骑,目标早已无影无踪。
策马扬鞭一气呵成奔了数十里,碾廑在一片崇山峻岭中的一条溪流边勒住缰绳,停了步。
赤兔神速非凡,其实还可以马不停蹄坚持几个时辰,主要是游乾在刚离开天鲁城时就已经不堪重负,晕得不省人事。遍体鳞伤的刀口剑痕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,深恐他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,只得停下步伐,进行处理。
身上未携药物,碾廑将游乾搁于溪流之畔的岩石上,犹豫了片刻,终于开始对他上下其手,搜遍夜行衣的每个衣兜,将他全身家当统统掏出。
这家伙身上除了一枚稀奇古怪的令牌,唯余一堆瓶瓶罐罐,以及一只半大不小的木匣子,却没什么值钱的宝贝。
“半锭银两也无,穷得一贫如洗呐。”碾廑摇头晃脑,开始捣鼓那堆瓶瓶罐罐。
她于医理一窍不通,十几只瓷瓶子都用鼻腔嗅了一遍。这些瓶子每两只都用皮筋绑在一起,应该一解一毒。而绑在一起的两只瓷瓶,里面的粉末非黑即白,黑臭白香,以其气味判断,不难辨出毒解之分。
只有最后一只稍微大些的青花瓷瓶形单影只,没与同伴相缚。碾廑拔出瓶塞一嗅,馥郁出奇。她仔细回忆,昨晚在她引开即墨暹时,游乾似乎曾拿出药瓶示意威胁,瓶子的外貌长相大约就是如此,看来这便是自己的解药了。
自从被游乾强行喂食无名毒物,她一直担惊受怕,忐忑惴惴,眼下机不可失,她用手指蘸出一撮,捕了只路过的麻雀,喂了给它。麻雀吃了药末,鲜龙活跳的翱翔而去。
看来所料未差,这便是她这几个时辰以来心心念念的解药!
因地制宜,她将半瓶白色粉末就着溪水中合咽了入腹,食后感觉神清气爽,一身轻松自在。调运丹田真气,果然那股沉闷闭塞的不适感已隐没消失。
自己高枕无忧了,接下来要照顾的是地上半死不活的游乾。瓶中药物成双成对成配套,那些解药只能解毒,于创伤无效,便解开木匣的盖子,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盒膏体粘液。
嗅一嗅,满盒薄荷清香。
猜测着应该是传说中的创伤药了,旁人治疗,非同于己,这次她懒得再捕麻雀测试。将他满身褴褛剥个干干净净,随意捡起一支丫叉,面红耳赤的闭着眼睛用手摸索,触到一处伤痕便乱七八糟敷衍一番。好容易所有伤患都一视同仁兼顾着敷衍完毕,已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。
虽说一直秉持着身为少女的庄重矜持,她一直闭目伺候。却又禁不住好奇,想着端庄是做来给旁人觑瞅以维持形象,但眼下荒山野岭并无旁人,要抛开矜持,回头看看胴赤着身子的游乾是何形容。
这个头才回到一半,就听身后响起男人惊天动地的惨嚎,游乾一个鲤鱼打挺,腾的从岩上翻身而起,怒吼:“谁人胆敢谋害于我!”跟着噗通一声,人已跳入溪中,不断洗浴身上创口刚蘸上去的药物。
碾廑被他的举措弄得一头雾水,偷窥未遂,疑惑一询:“人家放着姑娘家的节操不要,辛辛苦苦伺候于你,何来谋害一说?”
可下一瞬,时来运转,被谋害的便轮到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