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眠一想到自己飘在天上的那几年就没刷过牙,登时恶心得够呛,不听,反而多又蘸了一回香膏,忍着疼,仔细清洁起牙齿来。
直到刷完漱过口,让满月检查了,每一颗都洁白透亮,没有一个龋点,这才放下心来。
费了这番功夫,还受了痛,容眠忽然想起他在某时某地曾见到的一种叫牙刷的东西来,一头是棍子,另一头缀着刷毛,清洁的原理和柳枝一样,却比柳枝容易操作,刷得也更干净。
满月见小主子皱着眉,以为他还在舌头疼,免不得又安慰几句,容眠便把牙刷的事情和她说了,满月听了若有所思。
穿上衣服,容眠起身来到外间,掀开房帘一看。
哦豁,昨晚的雪下得可真不小!
枝头上、明瓦上、假山石上,俱是厚厚的白,太阳照在雪上,映得这个世界一片琉璃之色。
容眠站在院子里,被清新的冷风一吹,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,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。
会疼痛,会发痒,会哭泣,会难受,这才是活着啊,光是飘在那里,五感缺失,哪怕飘上一万年,哪里叫活着呢。
现在才活着啊。
容眠鼻子一酸,眼睛也湿润起来。
满晴拿着雪帚从游廊过来,见他直愣愣在风口站着,仔细看了一眼,忽然惊叫起来:“满初,快给少爷拿件披风,大病初愈,我就说穿这么点不成的吧,都冻哭了!”
一群莺莺燕燕飞出来,把容眠簇拥回屋子,递手炉的递手炉,披衣服的披衣服,还给喂了一盏温蜜水,直把容眠打扮成个球,确保冻不到了才重新放他出门。
手里捏着袖笼,领口竖着风毛,容眠信步走到东北角的小花园,果然如满月所说,白茫茫的雪面都是新的,一个脚印都没有,连十字路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雪。
容眠走过去,又回头看看,身前身后都是白,只有他踩出的一串小小的脚印,他兴致上来,在雪地里疯跑起来,跑到假山边,他丢掉袖笼,舒展双臂,呈大字型躺下了去,雪面就被躺出一个人印子来。
躺在雪窝子里,身上的银狐裘极其细密,不会渗雪,躺着一点也不冷,容眠闭上眼吸了吸鼻子,忽然听到点什么动静,一骨碌爬起来,竖起耳朵仔细听,一阵阵急促的鸟鸣,从假山背面传来。
容眠悄悄绕到假山后一看,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鸟正绕着一处雪面低低地飞,边飞边叫,还试图用爪子去扒,见到容眠,小鸟警觉地飞起,看容眠一直往前走,又飞回来,叫声比先前更为急切。
走到鸟儿绕飞那处,容眠仔细打量了一下,只见雪面几个只有几个细细的爪子印,其余也看不出什么,容眠好奇起来,里头莫非有个好吃的果子在吸引那鸟儿?
他伸手就把那处的雪拂开,期间那鸟似乎急了,还大着胆子要来啄容眠的耳朵,被容眠挥手赶开:“去,笨东西,难道小爷还稀罕你一个果子——”
当看到雪下露出那个混合了泥浆和草屑的简陋鸟巢的时候,容眠的声音窒了一瞬,又转而骂道:“从没见过这么蠢的,山寒水冷的,别的鸟儿晓得都飞去温暖的地方过冬,偏你这个蠢东西还要生蛋,生了你又不好好照顾,这会儿又着急,何苦来!”
嘴里这么骂,捧起那个草窝的动作却轻柔无比,待拂去窝里的雪仔细一数,嚯,这巴掌大的小鸟还挺能生,一窝竟有五个小指大的鸟蛋。
那鸟儿见了自己的蛋,也顾不上怕人了,嗖一声飞到窝里,拍拍这个,啄啄那个,高兴得不行,又一屁股坐在窝里,用芝麻大的黑眼睛盯着容眠,不动了,细看它,小身子却密密发着抖,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。
容眠站起来,退后几步抬头看,只见头顶是一颗粗大的枝丫,想来昨晚风大雪大,这鸟窝搭的不甚牢固,风吹落下来,被雪埋了,也不知这母鸟是怎么担惊受怕挨了一夜的。
骂归骂,捧着这窝小东西,容眠却犯了难,怎么把它们送上去呢。